小時候,收到副班長寄來的精緻卡片,我的心,會出翅膀,快樂地像在飛。特別用功讀書是一定要的,因為深怕自己功課沒顧好,日後跟副班長知識水平差距太大,跟他聊不上話,這怎麼好呢?

一度我是憨直的人,總會先把自己準備妥當,以為男人無憂無慮,便會愛我。長大後知道錯了,在男人面前,漂亮性感才是要緊的事。

副班長的卡片,是我編織愛情故事的依附,我少女想像得以發揮的觸媒。

也許是週六的下午,副班長為了我出門去,到了文具店,專注地選卡片,看來看去,不知道要挑那一張才能表達他的心意,拿起卡片端詳,不滿意又放回去,再拿起另一張,再放下,直到他挑到一張適合送我的卡片為止。

少女的想像,是侷限且直觀的,內容無非充斥著被愛的情節。這是藏在小少女潛意識的期望,理性上,我知道我跟副班長,只有進展到朋友的階段,連小手都沒有牽一下。

升上高中之前,我已經偏愛成功高中的男生。上學放學,走在路上,一有機會,總是不自覺多看他們兩眼。

偏愛他們的理由,可能是他們的制服。

黑色西裝外套,白色襯衫,黑色西裝長褲,他們看起來像男人,不像男孩。再者,他們很少戴眼鏡,不像某高中,人人臉上一副厚鏡片,四眼田雞散發的不是書卷味,而是書呆子氣,認真而無趣而呆滯。

當然,以上是個人的偏見及偏愛,沒什麼營養的觀點。

那天,由補習班門口分手後,我等了幾個星期的電話,卻是靜悄悄地。
偶爾下課時間,女同學會跑來我的座位問我,王同學有沒有打電話給我?我搖頭,她便說,怎麼會這樣,改天去補習班會催他打電話。然後,她會跟我講一些,她跟王同學補習班下課後,去西門町吃東西或逛街的事。

要說我相信副班長不會對我這樣冷淡,或是我太自以為是也好,我總覺得事情有蹊蹺。我判斷同學並沒有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副班長。我不想受制於她,於是決定去成功高中找副班長。

決定要去找副班長之後,我很緊張。在床上翻來覆去,腦袋不斷沙盤推演。是要假裝不小心遇到他呢?還是直接了當表明,等不到電話,自己殺過來了?

我若假裝不小心遇到,好像有點牽強,除了他,我說不出任何成功高中男生的名字,那去男校是為了什麼?這樣太做作,很噁心,不好。

直接說去找他,萬一他問我,找他幹嘛?可有急事乎?小題大做,那我會羞愧死。

所以,我想出一個了完美的辦法--學他。

我將手頭上現有的幾份大考小考試卷,印了一份(只挑考高分的,低分的丟臉的我才不選),用橡皮圈圈起來,放進書包,第二天放學後,光明正大亦有所本,我站在成功高中門口等他。

他要是問我找他幹嘛?我就掏出考試卷給他,說自己是來報恩的,感謝他當年慷慨地試卷相贈。當時,我覺得自己實在有夠聰明。

由於擔心自己穿著制服,站在男校等人,太明目張膽,我走出校後,就穿上便服夾克,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學生,書包無處可藏就反揹。

站在路上枯等男人,我還是第一次。心裡不免拿副班長跟流氓老師比一下。我是比較愛流氓老師的,可覺得自己跟他此生無緣,時常告訴自己,不要再想他了;我對副班長感覺也很好也喜歡他,他對我很好,我們一定能相處愉快。

那時的我相信,副班長長大後,一定會跟流氓老師一樣,是個有魅力的男人,我現在拿高中生的他,跟流氓老師比,沒有意義。

再者,當時的我,那個叫做「堅持到底」的性格,軟趴趴地還沒長硬,也不懂什麼叫無畏,我容易被威脅,容易害怕,所以容易放棄;像幼兒,被搶走玩具光會傷心哭泣,卻不懂自己應該試著去拿回來,這是智商問題。

我的愛情智商很低,只知道在心裡愛著流氓老師,遠遠地愛著等著盼著,不敢堅持要得到他,光暗自傷心怨尤,成天希望老天爺看見我的痴心,除了軟弱無能又愚笨,既不努力也不嚐試。我唯一做的只有--分心。分心去愛別人。

成功高中,我想像中帥哥俊男的大本營。第一次去到這學校的校門口,有種朝聖的感覺。

放學後的校門口,一群人接著另外一群源源湧出,雖我自視耳聰明目,但那個當下,也無從分辨誰是誰,黑壓壓的一片陽剛,我沒有親眼見過那麼多「純男孩」擠在一起,天殺地,還真會心跳加速,叫人好生害羞,眼睛不知道要看那裡。最慘的是,有一半以上,我只能看到背影。

等到人潮稀落,我並沒有看見副班長出來。心想,人那麼多,是不是我錯過了。不妙,在校門口等人,不是好辦法。可是我又怕去補習班門口等,會被我同學撞見。

想不到更好的辦法,又看見人少了,我便大膽靠近校門口。

就我在探頭探腦,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的當下,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,副班長正由梯廳上下來,朝我這個方向走來,雖然有點距離,但他馬上看到我,立刻就跑了過來。

副班長是開朗陽光型的男孩,不會掩飾自己的感覺,他的臉上看得出訝異與高興。不過後來圍過來的同學,馬上起鬨笑道:「王XX,你馬子好多喔!」副班長馬上把他們支開。

他打發走那些笑鬧的同學後,我們才能好好說話。

我們後來在忠孝東路的麥當勞坐了下來。

我跟他說,這麼多年後,能在台北跟他見面,真的很高興。

他則讚美我厲害,沒想到我這麼會唸書,他想到自己以前寄考卷給我,就覺得自己好阿達。我則一五一十告訴他,他的信、他的卡片及考卷,對我有多重要。

他又笑著說,那時為了要寄考卷給我,為了怕上面分數難看,破壞印象,他可是卯起來唸書,國一下學期,是他國中三年,成績最好的一個學期。自從,不用寄考卷給我之後,成績就下滑了。

我聽了以後,心裡很感動,副班長不只是買卡片送我,還為了我,努力唸書。

我問他,不是說要打電話給我嗎?為什麼沒有。他反到問我,為何我家電話白天夜晚一律沒人接?於是,我們對了一下號碼,才知道女同學號碼抄錯,那不是我家的電話號碼。

不過,我卻覺得覺自己糟糕,等電話的那段期間,老是懷疑女同學沒給把電話給副班長,心裡還小小地討厭了她。

終於,我也拿到副班長的電話。

記憶好深刻,拿到副班長電話的那天,回家的路上,經過建成公園,竟然看到流氓老師在藍球場上打球,我也注意到,他特別停下來,看著我經過,像一種等待。雖然,我面無表情,但回到家,淚水潰堤心情混亂,對於副班長的熱情,馬上降到零度。

副班長當天晚上,就打電話給我,說是要測試號碼對不對,但我卻沒有心情跟他聊天。只記得跟他約好星期六,一起去買參考書。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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