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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,我跟我姐日常生活裡,親戚不說,除了學校的老師,路上不認識的行人,我們幾乎沒有機會接觸任何成年男人。 成年男人對我們來說是少見的人種,有點新鮮有點好奇。
 

我姐原先也是跟我父母親住在一起,因為住家離我爸公司很近,有時閒來無事她會去公司亂晃,有一天,我爸不經意聽到公司的男員工聊天說:「老板的女兒長的很漂亮...」之類的鬼扯淡,我爸反應有點過度,不到一個月,我姐就被送走了。

恰巧不久之後,我轉學北上,也就被送去跟我姐一塊住,我覺得我爸比我們姐妹兩更害怕男人,於是將我們隔離管束,結果卻導致兩個女兒後來乏人問津,永久滯銷。

幸好,我現在被一哥撿走認領,不然我爸會更自責吧!

我記得非常清楚,大學註冊那天,是我爸載我去的,下車之前,他慎重地對我說:「我對妳有一個期望,希望你大學畢業前不要結婚,好好把大學唸完,可以答應我嗎?」,我當時還想了一下才說:「好。」,後來事實證明,我們父女兩想太多了,哈哈。

大學畢業時,男人對我來說,仍是謎樣動物,遑論國二的我。

那個手臂與脖子肌肉上,爆著血管線條的流氓老師,近在咫尺對我展現憤怒,我是有點迷惑的,害怕的同時,又覺得他身上散發著渾身是勁的美感。

他抓住我的手的手掌,竟然是那麼寬大,還有不可思議的粗糙,我從不知道人類的皮膚,可以粗糙的像砂礫石塊,雖然我不喜歡別人碰觸我的身體,但他的手沒有溫度,沒有血肉濕潤感,那個霎那,我並沒有慣有的抗拒與厭惡。

右手邊是一顆跳開的藍球,左手邊是憤怒爆走的男人,我軟弱地選擇追回我的藍球,讓那個混身火焰的男人遠去,是比較簡單的,於是我默默帶著我的藍球走回家去,決定不要再想這件事,也不想一直記起,自己是一個沒有公德心的缺德鬼。

第二天中午時分,吃完午餐,我在家裡打任天堂,正當我聚精會神,努力吃金幣,破磚塊跳烏龜之際,忽然間側腦被一顆硬物擊中,有點小痛,撿起硬物一看,是一顆糖果。

這奇特現象會讓人立刻起身查看,結果一顆又一顆的糖果,飛進我家客廳,掉在地板上,讓人歡樂又吃驚。我轉身跑去陽台,蹲在石牆前,由中間的圓形空隙往外看,竟然看到流氓老師站在對面,往我家客廳拋糖果。

太有趣了,我立刻下樓去,可是一見面又腦袋空白,不知道該說什麼,於是木頭似的杵在原地。
老師率先開口:「妳剛剛在做什麼?」,我不好意思回答自己在打電動,就胡扯自己在看電視,其實這樣答也沒錯,我的確是很專注看著電視。因為撒小謊,所以有點慌張,想趕緊轉移話題,於是我問:「你怎麼來了?」

他回答的直接明白:「來看妳。」他遞給我一顆糖果,也撥了一顆丟進自己的嘴裡。
糖果還沒吃進嘴裡,我心裡竟然就有種甜甜的感覺。

「昨天,我對妳太兇了」他用拳頭輕捶著一輛很帥很拉風的摩托車,半響之後看著我說:「我很對不起。」

其實做錯事的人是我,打破他的頭害他破了相,而且先前我還把他看成流氓惡棍,嫌惡避之唯恐不及,可是他卻跑來跟我道歉,我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壞透了,因此站在原地無法開口說點什麼,有做錯事誣賴給別人,還領到奬品的罪惡感。他看我半天沒反應,也沒接話,他便發動那輛帥到破表的摩托車,長腿一跨而上,準備離去。

我不想他走掉,於是趕緊開口說話。
我問:「你不生我的氣了嗎?」順便看一下他額頭的傷,己經收口,變成一道深咖啡色的結痂,在他黝黑的皮膚上並不太清晰。

他熄掉摩托車引擎後,沒有回答我的問題,反而微笑地輕拍了幾下我的手臂,然後我們都注意到了,他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上,兩人的膚色對比,就像咬一口的巧克力香草雪糕,黑白分明。

他望著我的手臂,喃喃自語說:「好白!」,就像我心裡覺得他「好黑」一樣,我們各自對對方的皮膚如此之不同,感到新鮮。不過照偶像劇的演法,此時,我應該意思意思賞他一個耳光才對,而且按照女權人士的教導,我必需把它看成性騷擾,才是正確良家婦女的反應。

我沒有,我不但沒有賞他耳光,沒有氣急敗壞的走掉,反而覺得心跳加速,體溫上升,還天殺地冒出不良淫蕩思想,疑問著被他擁抱是什麼感覺?他那雙粗得像砂紙的手,對我來說充滿神奇的魔力。不過,很快的,我又為自己滿腦子黃色思想感到羞愧,我怎麼會對一個認識不到兩三天的人,產生如此邪惡的幻想,於是搓搓自己的臉頰回神。

老師此時仍看著我,擺出一張冷血有殺氣的臉,低低聲音回答我先前問他的問題:「生不生氣?我被打破頭那天,滿臉是血,所以我打算扭斷砸我花盆的人一根手指,來扯平恩怨,妳...那一支手指比較用不到??」

我一聽,混身血液瞬間從頭頂冷卻到腳趾,我連忙搖搖頭抱緊我的雙手,看他昨天甩球的那個力道,不要說扭斷我一根手指,就算要折彎我整隻手臂都沒問題,我把他的話當真,我不想缺少一根手指頭過日子,於是轉身就跑。

他沒想到我這麼容易嚇唬,看我跑開,他立即跨下摩托車追上來,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說:「喂~喂~小姐,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啦!你分辦不出來嗎?」「我昨天回到家之後就不生妳的氣,不然今天就不會來找你,還請你吃糖果。」

我看著他捉狹的神色,才會意過來,啊~開玩笑的,原來他是開玩笑,呼~我的手指頭保住了。

「不然這樣好了,我的額頭也給你狠狠地敲一下,然後我們扯平。」我提議他打我,因為我不想他一直覺得我欠他什麼。

於是,我張開雙手五指,把額頭前的溜海全部往頭頂梳攏,露出額頭準備讓他報仇,但又擔心他打到我的眼睛,於是不斷耳提面命地說:「你要打準一點呀!千萬不能打到別的地方。」

流氓老師一隻手插腰,一隻手摳著額頭上那個結痂的傷疤,頭低低的一直笑,我猜因為我臉上沒有溜海的樣子八成很蠢,因此他才會笑不停,我也不想一直做出醜八怪的樣子,便催促他快點動手,在我眨眼之間,他竟用彈人耳朵的方法,非常迅速地在我額頭上狠狠地彈了一下,我痛得撫著額頭大叫出聲,懷疑我的頭殼是不是被彈裂了,那時候我還不會罵髒話,不然一定是「幹」字連連。

他問我:「會痛嗎?」
我沒好氣揉著額頭看著他說:「廢話,當然很痛呀!」
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道:「妳給我二十倍的痛,而且留疤痕。」

成年人真的很奸詐,他才剛剛報完一箭之仇,就立刻又用言語讓我感到一陣自責,我傷害他屬無心之過,但他彈我額頭是故意的耶,我己經做了彌補,不是嗎?不過是我要他打的,我也怪不得別人,我不甘示弱地放下撫著額頭的手,那股痛感便往腦子裡深入,痛得我心裡有點生氣。

為求心安,我還是補述道:「這樣,我們以後互不相欠了吧!?」不堪回首的童年呀,幼稚到一個天真無邪。

老師沒有回答我,卻突然用貼著紗布的那隻手撥開我的溜海,看著我陣陣抽痛的額頭,輕聲的說「還很痛嗎?」,他的語氣跟眼神,溫柔到足以把我融化成一灘水。

我僵硬地站在他面前,心理有種異樣感受,奇怪,我們才認識三天不是嗎?
幾分鐘前,我精神病發作地想像被他擁抱的感覺,幾分鐘之後,我又懷疑他是不是喜歡我?我怎麼把單純的交朋友搞得如此複雜呢?

我有點煩,於是推開他的手,撥了撥溜海冷淡地說:「反正我們扯平,你以後走路小心一點,記得閃開掉落物,反應別那麼慢。」我生氣的數落著。

他看我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跟語氣,便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摩拖車,欲言又止,最後選擇發動引擎,給我一個淺淺的微笑說:「祝你暑假過得充實愉快。」,不等我回答,便戴上黑麻麻的全罩式安全帽,然後緩緩地駛遠,直到他覺得離我夠遠後,他才飆風般地加速離去,摩托車的排煙管發出響亮的怒吼。

我回家後,額角一直隱隱作痛,一照鏡子,竟然瘀血了,這個流氓老師好可惡,他完全沒有手下留情,我怎麼會以為他喜歡我呢?

三四天後,我收到一封信,有貼郵票的那種,是流氓老師寄來的,他正確無誤的寫出我的名字,我記得我從沒有跟他講過我的名字。



<< 待續 >>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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